他微微笑了一下,牵动胸腔里深沉的疼痛。
他真想摸摸这张脸啊,这嚣张艳丽而青春凛然的脸。
他暗自吸了口气,好让那带着桂子甜味的空气在他残破血肿的肺里停留得久一点。
力气缓慢地通过肺部的挤压,传递到他的手上。
他轻轻抬起手,将那曾经抚摸过无数黑白琴键和光裸背脊的手,探向她的面庞。
他的手抬到一半,便无力地往下滑,却被陶琪一把握住。
她神色温柔地将他的手掌托起来,贴在自己的面颊上。
她知道这老家伙在想什么——他那私密的日记本上,全是令人面红耳赤的灼热欲念。
但这一刻,她不介意用自己肌肤的温度,去熨烫他冰凉的生命。
邵旬之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,他掌心里的面庞光滑、紧致、细腻得像一块雪白的羊脂冻。
他有多少年,没有触摸过这样柔嫩的肌肤了?
过去的二十年里,他的手指抚过的,不过是自己斑驳墙皮般粗糙的皮肤。
“你快好起来吧……”陶琪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我一定陪你喝香槟、跳舞。”
“不!我好不起来了。”邵旬之又笑了一下,他能感受到身体里,生命最后的能量正像退潮般离开他,“我很高兴,还能为你做点什么,没被那小子比下去。”
他想要问她,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有没有高大一些?
他还有很多话想说,可是来不及了!
死神,扇动着翅膀破空而来。
“别胡说,你会好起来的,你的心跳已经平稳了。”陶琪轻声安慰。
“不过是回光返照。”邵旬之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,心下再无遗憾。
至少,在死神带走他之前,他手中紧贴的是鲜活的青春。
一片黑色羽毛在邵旬之眼前掉落,他脖子微微一仰,呼吸陡然急促起来。
陶琪见他眼里光芒大盛,面颊竟泛出淡淡红晕,吓得立即就要起身去叫医生。
不想邵旬之却一把拉住她,他的手明明已无缚鸡之力,可又像有千斤之重。
他目光恳切,充满渴望,也许,还有几分卑微的讨好——
“不要走……”他说,“能,能……”
话哽在喉头,堵在唇间,却再也无法说出口了。
陶琪发疯般按着墙上的呼叫器,抬手就要把氧气罩重新给邵旬之戴上。
邵旬之却死死按住她的手,嘴唇震颤,像是在祈求什么。
他眼里的渴望简直要溢出来。
忽然间,陶琪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她惊讶了一秒,果断俯身,将嘴唇贴在了邵旬之颤抖而冰凉的唇上。
邵旬之的身体渐渐失控,四肢微微痉挛,全身的热量疯狂地流失。
奇怪,他一点也不怕,心内一片平静喜悦。
他的鼻息被陶琪桃子味的馨甜呼吸填满,她的唇瓣像五月最娇嫩的玫瑰花那样柔软,那唇齿间的气息令他想起了他十七岁那年的初吻。
栀子花丛边,绿丝绒一样的草地上,白鸽般纯洁的少女那青涩滚烫的吻,像月光一样柔亮,照亮了他无所畏惧的情路。
从此以后,他接过的所有吻,都奇异地沾着栀子花的香味。
没想到,在死亡降临的这一刻,他还能再尝到年轻而炙热的吻。
即便他的生命已是穷途末路,但爱与美,生生不息。
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“叮叮咚咚”地响起,在他床边流淌出一条通向天堂的光耀之路。
他曾在陶琪送他的香薰幻境中看见过的那只梅花鹿,轻巧地从他床前跑过,踩碎一地金黄的胭脂杏。
在病房门口纷沓而至的脚步声中,陶琪听见了老教授喉咙里发出的极细微的一声叹息,像满足,像不舍,又像释然。
与此同时,他微抬的胸口轰然塌陷。风,夷平了生命的沙丘。
而这一刻,陶琪的唇仍紧贴在他的唇上。
她与他共享了生与死悄然转换的一刻。
生机顿逝,死亡的味道停在她的唇瓣上,滚烫的眼泪扑簌簌落下,落在老人灰烬一般寂灭的脸上。
医生护士挤满了床边,挤得陶琪无处立身。
她踉跄着退后,一抬头,望见窗外好大一轮明月。
那圆月清晰地照着陶琪脸上的泪痕,月光清冷,新生和死亡它已见得太多,早不带悲悯。
病床上的邵旬之安静得像躺在雪白的孤舟上,渐渐远去。
他再也不能身姿笔挺地为她弹琴了,也不能在吃到红丝绒蛋糕后,回赠她一束美丽的鲜花,他更不能搂着她跳舞,在她耳边赞她轻盈得像一片羽毛。
从此Lana Del Rey干玫瑰花般的嗓音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听众。
陶琪伤心极了,连带那一轮明月都被晕成一滴浑浊的泪。
沈肃听到动静奔进来时,正好听到医生遗憾地宣布,病人走了。
他有一刹那的手足无措,目光在病房里急扫了一圈,便望见了站在窗前对着月亮呆呆流泪的陶琪。
她像个被人遗弃在荒原的孩子,孤零零的,只知道哭。
在死亡面前,欺骗微不足道。
他心中一痛,轻轻走过去,将她紧紧抱在胸前。
她飞快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,眼泪汹涌,湿了他的衣襟,也打湿了他的心。
他的目光越过众人,找到病床上神色安然的邵旬之。
月光亮得刺眼,以至于他疑心这老头的嘴角是上扬的,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。
他想,这位老先生终于还是燃烧了一回,拼尽生命的余温,奏响一出悲怆的英雄救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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